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★《一颗无处安放的诗魂》
───写记〈诗人〉萧红
◆冰凌
日前,看到一本萧红的自编手抄本诗集,这本《心语:萧红自编诗稿》由外文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发行。是萧红离去七十年后,其亲手抄录的诗稿首次面世。
────这部诗集是爱情与悲剧的映照,海水与火焰的激撞,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最后的倾诉。（附册封面语）
────命运像铁锤一样无情地击打她,但她并未变得冷酷坚硬,她的心依旧像东北的阳光一样透彻,像大地上的野花一样柔软。附册封低语）
该书小引“此次影印出版萧红的诗稿,以原色原貌原封面为原则,即便是诗稿中的墨迹和印痕亦原样保留,力求体现历史文献的逼真性。"萧红生前,诗集中的有些作品曾在报刊发表过（如《春曲》）,有些作品则从末发表过
（如《苦怀》）。诗稿共收录《可纪念的枫叶》、《沙粒》、《拜墓诗》、《一粒土泥》等六十首诗。───司马白羽写记了《孤夜独行,萧萧落红》的萧红传略。
在《萧红自编诗稿》中,我发现她的三行内的短诗就有二十三首,这是微型诗这一体裁诗歌的一大发现,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,萧红就在创写这一'微型诗'的诗作了。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,她只是写下了饱浸她血和泪的诗行!
(有诗友认为三行诗的“微型诗”体裁的诗不易抒情;在我看了萧红的这些三行内的短诗后,深感不然;微型诗也是很能抒写胸怀的,好的作品,也是很能让人捧读落泪的!)
萧红的这本自编诗稿,笔者细心查了一下,共三十二页,诗笺的最后几页空白,由于是影印,固清晰地浸透出诗人的泪痕饱润了自己的诗笺……在她笔迹娟秀的诗行中,她的泪水也在处处打湿着自己的诗稿……足见这些诗是浸着萧红的血和泪的倾诉！
───“大约在离开大陆前,萧红与鲁迅先生的夫人许广平见过一次面,具体是什么时侯,因为资料的缺失无可查考。据鲁迅博物馆研究员刘思源先生介绍,萧红离开时把自己认为较珍贵的东西交给许广平保管,有文化生活出版在与之签订的出版协议,一本自编的手抄诗集(即《萧红自编诗稿》)还有一件皮草。她没有想到,这次是永决。这些东西许广平一直保留着,建国后捐赠给了北京鲁迅博物馆。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,鲁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才将手抄本诗集公布出来。但一直未曾出版。” ( 见书中传略)
〔───逝者己去,生者前行。(这大概就是萧红诗集中组诗《苦杯》尘封七十年的原因？……〕如今,当事各方都己不在,二萧的爱情究竟其谁对错已不重要。想来,萧红的诗集中的组诗《苦怀》生前未发表;那么,二萧之一的萧军生前应当也未见过。只是,七十年过去了,不知道那世,“三郎”能否明白“悄吟”的心……(二萧各自的另外笔名)
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上是被称为“30年代中国文学的洛神”的著名作家。在我们看到“萧红离去七十年后，其亲手抄录的诗稿首次面世”（封面语）出版发行时;当我们在饱读这些遗著中的诗篇时;深感萧红也是一位极富才情的诗人;且是诗心如一的踽踽独行地哀鸣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。依然被她那一颗无处安放的诗魂而伤怀,亦被她那一曲苦杯的爱情而叹惋……
【───笔者现把萧红诗集中的二十三首短诗,(可划入微型诗的部分)给广大爱好微诗创作的诗友选录如下,并对其试着进行了一一的赏析解读,以供交流研习,不当之处请指正。】
2013.12.20-27写于烟台
★ 《一曲苦杯的爱情绝唱》
───萧红的微型诗之赏析
◆冰凌
◆公园
树大人小,
秋心沁透人心了。
【在秋天的公园里,大树荫蔽下的人儿,心意浸透了秋意。】
萧红这首《公园》的二行短诗颇为灵巧,意象丰美。在嵌题公园后,让人无限暇思,有着“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”的旨趣。实为微型诗中的绝妙精品。
诗中,树和人对比,秋心和人心对照。可那秋心浸透人心什么呢?!────诗人没说。
这大自然的秋是最易感怀的季节,游客的心境谁人知?但秋都是最佳映照。
萧红一生情路坎坷,悲苦一世,她是致兴览公园呢?还是缱怀赴公园呢!────我们不得而知。
诗言志也好,言情也吧,终归到语言为止。从目前发现发表的萧红诗里,这是唯一一首映她不露心迹的诗作。是首不着愁苦不着愉悦心境的小诗。读来却清净悦人。诗人驾驭语言的本领真高────她把诗心藏在了自已秋天的公园里。
◆苦杯（三）
爱情的账目。
要到失恋的时候才算的,
算也总是不够本的。
【给爱情设立帐目,到分手时再算,又岂能算得清楚算得老本不亏。那是覆水难收的爱啊。】
爱情不是真金白银的买卖!───这对萧红而言。
◇递退的诗行让此诗形神兼备,高度统一。
注:萧红生前组诗《苦杯》共十一首,从未在任何刊物及公共出版物上面世。这是一组伤怀诗。这首是诗人这组诗中唯一的一首三行的短诗。
◆沙粒（二）
我爱钟楼上的铜铃,
我也爱屋檐上的麻雀,
因为从孩童时代他们就是我的小歌手啊!
【───那故乡钟楼上的铜铃,始终在萧红成长的岁月和漂泊的岁月摇响;───那故乡屋擔上的麻雀,是最恋家的最不远飞万里的鸟儿,是萧红一生中最挚爱的情愫(物) 。一切皆因:从孩童时代起它们就是我身旁的小歌手呵。】
───这首诗道出了萧红热恋故乡的真挚情怀。虽然那也是令她不堪回首的记忆。
◆沙粒（三)
我的窗前结着两个蛛网。
蜘蛛晚餐的时候,
也正是我晚餐的时候。
【清苦和寂寞都是一个人的事儿。诗人始终是结着爱心的,和蜘蛛一样的生活与做伴,也好似一个人的孤单。】
───“蛛网”是蜘蛛自结生存生活的空间。也象征着萧红的“情网”,指代她的生活状态。
此诗三行两句,释义了“两个蛛网"的秘密。这里让人想起了鲁迅的散文诗《秋夜》中的名句: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。鲁迅是“二萧”的导师,萧红当读过先生的散文诗集《野草》,而萧红的这首诗也确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她不能写成“我的窗前结着一个蛛网吗？可见"两个蛛网"是有指代的,除了现实居室窗前的蛛网,另一个就是她自结的情网。足见〈二萧〉分离后萧红是怎样的独孤啊!
然而,她却始终没能打破这令她痛苦一生的藩篱。
萧红能够写出此诗,看来她对自身境遇有着清醒的认识。果然,在她的《沙粒》(四)中就看到她的发问:“世界那么广大,\而我却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!"────得到明证。
◆沙粒（四）
世界那么广大,
而我却把自已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!
【世界本是那样广阔,然而我却把自身的天地设计的这样窄小！】
───这是萧红向自身的过往(情困)发问,召示着她内心底抗争。以致她在生命的最后留言说:“半生尽遭白眼、冷遇,……身先死,不甘、不甘。”
司马白羽在《萧红自编诗稿》的附册传略中说“组诗《沙粒》是萧红内心波澜与现实交汇时激荡出的浪涛,她或发问,或叹息,或感慨,最多的却是伤怀,那种无往而决绝的伤心,读来几至令人落泪。敏感的萧红很清楚自己性格所造成的悲剧,但是当现实把她逼到一个角落,她是宁可守着这个角落而反抗的,而不会以妥协的方式去获得广大的世界的接纳。" ───评语诚哉!
◆沙粒（五）
冬夜原来就是冷清的,
更不必再加上邻家的笋声了。
【孤独依旧。冷寂的冬夜里若是再听到邻居家的笋声,就更叫人烦恼了。】
───这里的笋声在冷清的冬夜响起,在诗人听觉里是那么的不合适意。这笋声指代孤独的声音。独处的萧红不愿看到孤独的东西也不愿听到独孤的声音。
◆沙粒（十一）
今后将不再流泪了,
不是我心中没有悲哀,
而是这狂妄的人间迷惘了我了。
【以前为爱流泪,是心中有悲哀;如今将不再流泪,也并不是心中没有悲哀。皆是这人间“风狂的情感”令她困惑看不清爱的本真面目了。】
───狂妥指代风狂的感情……尽管如此心怀境地,也只是怨怼却不怨恨,是因了萧红始终有爱,含着一颗至纯的心。而人心最难让人看透呵───她只有直言迷惘了。
◆沙粒（十二）
和珍宝一样得来的友情,
一旦失掉了,
那刺痛就更甚于失掉了珍宝。
【在困难时期,朋友的帮助,弥足珍贵,这份情谊可比珍贵宝石。然一旦失落,那痛失的就不仅仅只是珍贵宝石了。】
───宝石珍贵,却有价可买;友情一丢,却无价可寻。
这如刀刺的伤痛是谁人给予的呢?───(让萧红如此难过!……)
◆沙粒（十三）
我的胸中积满了沙石,
因此我所想望的只是旷野,高天和飞鸟。
【诗人被爱折磨,被情困扰,悲伤如沙石积满胸怀,此刻她多么盼望自己如扩野之辽阔,高天之明净飞鸟之自由而无烦忧啊!】
───无法排遣的情愁绪得萧红无法呼吸,忘掉一个人是那样的难,原本以为远离后（都跑到东京了）就可以放怀,却不想他的名字还是满溢脑海。
◆沙粒（十四）
烦恼相同原野上的春草,
生遍我的全身了。
【这恼人的情丝如同扩野上茁壮成长的春天离草,长满了诗人的心身。】
───还真是离离原上草,野火烧不尽的烦恼啊……
───诗人发出了无声的旷野的呼喊。
◆沙粒（十六）
蒙古的草原上,
和羊群一同做着夜梦,
那么我将是个牧羊的赤子了。
【在辽阔的蒙古草原,和无忧无虑的羊群一般做着甜蜜睡梦,呀,自己不就成了那个放羊的英姿飒爽青年男子了吗。
───这是萧红诗一般的憧憬,诗一般有痴情,诗一般的忘忧。
◆沙粒（十七）
眼泪对于我,
从前是可耻的,
而现在是宝贵的。
【从前悲伤流泪,是因为没有看清看透所爱……,那是可羞耻的眼泪；然而现在再流出的却是宝贵的眼泪。】
───至善至纯至美的心,总会流出感人的泪,流出优美动人的诗。
◆沙粒（十八）
东京落雪了,
好像看到了千里外的故乡。
【看到东京飘雪,诗人的心立刻漂泊到了故乡。】
“好象”是极言离家之远的距离之长的时间。是一种递进语气,反证故乡在萧红内心并不遥远,更不模糊。这里用来却是指代清醒的记忆。
───该诗萧红思念故乡的情怀满溢诗外。
◇此诗直笔白描,语言冼炼,不带一丝的含虚,却达情至深。
注:萧红故乡是现今的哈尔滨市。在诗人心里,那里的冬天美仑美奂,才是冰雪的王国。
◆沙粒（廿）
生命为什么不挂着铃子?
不然丢了你,
怎能感到有所亡失。
【给生命中最爱的人系上铃铛,那么深爱的你,能走丢吗?若是失去,也能寻着铃音去找啊！……】
───失恋总是让人失魂落魄,也总是叫人迷茫不己……
───此诗是诗人对爱的寻问。
◆沙粒（廿二）
理想的白马骑不得,
梦中的爱人爱不得。
【好个骑不得爱不得也。诗人在考问爱情,也在反思自己……】
─── 是呀,此诗映照当下“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”呢。
在经受过“狂妥感情”、又“泛滥情感”的打击,诗人还相思成灾吗……
◆沙粒（廿四）
当野草在人的心上长起来时,
不必去铲除,
也绝铲除不了。
【这是一首愤慨满胸的诗。野草指代欲望。这是一种带'野火'性质的欲望。诗人内心里诅咒它,说不用去铲掉,也是绝对铲除不掉的。】
───天使变魔鬼,人间时常有!
───“野火”烧不尽,就让它烧吧。
◆沙粒（廿七
可怜的冬朝
无酒亦无诗。
【一个人的冬天,一个人的世界,没有酒可浇愁,没有诗意可缱怀。】
───这是诗人一个人在愁苦中吟出的苦愁的诗……
◆沙粒(廿八)
什么最痛苦?
说不出的痛苦最痛苦。
【真正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,说出来的痛苦不是真正的痛苦！】
───被一个人伤害之后,是很痛的;而被同一个人反复伤害之后,那痛就说不出来了……
◆沙粒（廿九）
失掉了爱的心板,
相同失掉了星子的天空。
【丢掉爱的心板,就是丢掉爱的对象───这让爱如何存在;这同丢掉繁星的天空───天空的存在就只能莅临黑夜一样。】
───这就是诗人痛苦的根源呵……
◆沙粒（卅一）
此刻若问我什么最可怕,
我说:
泛滥了的情感最可怕。
【放荡感情,任由这匹野马狂奔,这是对真爱你的人最大的伤害。】
───在被“风狂的情感”挫败之后,又被“放荡的感情”挫杀,诗人真的惧怕了。
◆沙粒（卅二）
偶然一开窗子,
看到了檐头的圆月。
【这房檐上的圆圆的月亮,是偶然开窗撞见的。】
───是十五的日子吧,相爱的人为何不能必然的团圆相见与相聚。
◆沙粒（卅三）
人在孤独的时候,
反而不愿意看到孤独的东西。
【孤独是一个人孤单。那偶然开窗撞见的圆月也是不愿看到的孤独的东西。】
───深爱之人是否孤独不孤,孤独不独。
◆沙粒（三六）
只要那是真诚的,
那怕就带着点罪恶,
我也接受了。
【只要你的一点点的真心给我,就算它有一点点的污染,我也不带勉强的接受。】
───诗人只要爱。……这己足够。
───这是萧红低首尘埃的手挚,内心苦楚的独白……
────附萧红简介:
【萧红（1911.6.1──1942.6.22）,原名张廼莹,乳名荣华。笔名悄吟、田娣、萧红等,黑龙江省呼兰县人,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,民国四大才女之一,被誉为“30年代文学洛神”。代表作品有:长篇小说《呼兰河传》、《生死场》、《马伯乐》,短篇小说《小城三月》、《王阿嫂的死》、《三个无聊人》,散文《失眠之夜
》、《回忆鲁迅先生》、《在东京》等。】
────附萧军简介:
【萧军（1907.7.3-1988.6.22）原名刘鸿霖,曾用刘悄飞、田军、三郎等数十个笔名发表作品。黑龙江省锦县人,中国现代著名作家。代表作品有《八月的乡村》、《第三代》、《江上》、《吴越春秋史话》等。
★刊载2014年《中国微型诗》第一期（总第37期）“微型诗钩沉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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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1-17 16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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